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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简《容成氏》九州柬释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8-12-14 12:10:45  文章录入:guoxingxing  责任编辑:guoxingxing

 [摘要] 先秦文献中,《禹贡》九州独有梁州,《尔雅》独有营州,《周礼·职方氏》独有并州,《容成氏》九州不同于任何传世文献,而较接近《职方氏》,简文九州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其南、北、西三方边地的四州与传世文献较为相合,而处于黄淮平原及山东半岛的五州则与传世文献差别较大。《容成氏》九州约形成于两周之际或春秋前期。

 

《容成氏》是最近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中简数最多、篇幅最长的一篇,关于此篇的意义,整理者李零先生说:“篇中多存古史佚说,如:(一)简文述禹分九州,九州之名”“异乎《尚书·禹贡》等书,”“是可补古史之缺的宝贵材料。”[1](第249页)禹分九州见于第二十四至二十七简,可连读,为讨论的方便,今抄录如下(释文用通行字):

禹亲执枌(畚)耜,以波(陂)明者(都)之泽,决九河之阻,于是乎夹州、涂州始可处。禹通淮与忻(沂),东注之海,于是乎竞州、莒州始可处也。禹乃通蒌与易,东注之海,于是乎藕州始可处也。禹乃通三江、五湖,东注之海,于是乎荆州、阳州始可处也。禹乃通伊、洛、并里(瀍)、干(涧),东注之河,于是于〈乎〉叙州始可处也。禹乃通经(泾)与渭,北注之河,于是乎虘州始可处也。

简文叙禹治水分九州,行文整饬,先叙疏理水道,后叙州土可居,与《墨子》行文最为接近,《墨子·兼爱中》云:“古者禹治天下,西为西河渔(孙诒让《閒诂》以为‘渭’之讹,下引孙氏说但加括弧,不另注明)窦,以泄渠孙皇(蒲弦泽)之水。北为防原泒,注后(召)之邸,嘑池之窦。洒为底柱,凿为龙门,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东方(为)漏之(大)陆,防孟诸之泽,洒为九浍,以楗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南为江、汉、淮、汝,东流之,注五湖之处,以利荆楚、干越与南夷之民。”二者都是先叙水道治理,后叙治水功效。只不过《容成氏》以州土系水泽,分九州共六条,结构结齐;《墨子》述水泽以及人民,居四方而三列,稍显凌杂。此段简文的意义,诚如整理者所言,在于九州之名异于传世之书。以下即以简文为序,以自然川泽的位置,来推定九州之所在。

夹州、涂州

夹州和涂州,在简文中对应“明都”和“九河”。“明都”,《史记·夏本纪》作“明都”,《诗谱·陈谱》作“明豬”,《禹贡》作“孟豬”,《尔雅》、《说文》、《墨子》、《左传》均作“孟诸”,《汉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汉志》)“序”作“盟豬”,梁国“睢阳”县条下又作“盟诸”,《周礼·夏官·职方氏》(下简称《职方》)作“望诸”,郑玄注:“望诸,明都也。”贾公彦《疏》:“按《禹贡》云:‘导柯泽,被明都’”。《水经·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亦作“明都”,是《禹贡》或本作“明都”。明、孟、盟、望,都、豬、诸皆音近可通假。《礼记·檀弓下》“洿其宫而豬焉”,郑玄注:“豬,都也。南方谓都为豬。”

孟诸是先秦时期著名的泽薮,《尔雅·释地》(下简称《释地》)、《淮南子·地形训》、《吕氏春秋·有始览》(下简称《有始》)都将“宋之孟诸”列为九薮或十薮之一。先秦时代孟诸不尽为水域,《左传》文公十年、文公十一年、昭公二十一年均有“田孟诸”的记载。宋玉《对楚王问》:“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孟诸可以田猎,可以暮宿,可见还包括丘陵平地。其地在今河南商丘东北,接虞城界。唐时还周围50里,宋以后正当黄河冲决漫流所在,所以很快就消失了。[2](第75页)

关于禹疏决九河,先秦史籍多有记载,除上引《墨子》外,还见于《孟子·滕文公上》、《荀子·成相》等书。《禹贡》导河,“至大陸,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尔雅·释水》列举九河名为“徒骇、太史、马颊、覆鬴、胡苏、简、絜、钩盘、鬲津。”《汉书·沟洫志》载许商以为“古说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界中。自鬲北至徒骇间,相去二百余里。”成平在今河北沧州西、交河县东,胡苏在今河北东光东,鬲县在今山东陵县。余则未详,是汉时已难详明其处。汉以后的解说颇为纷岐,今人刘起釪先生著《九河考》,历考自汉至清关于九河的种种异说,又据上世纪70年代后期的自然地理学的考察成果,发现河北黑龙港地区存在九条古河道,从而将九河范围限定在今河北衡水以东,沧州以南的地区。[3](第544-573页)谭其骧先生亦将九河限定在河北巨鹿、束鹿以东的河北平原上,称“这里从新石器以至春秋时代,极少文化遗址发现,是一个巨大的空白地带,正是古九河之地。”[4](第48-64页)史念海先生虽引清人汪中之说,以为九河乃是泛指许多分支河道,但其地理范围亦在黄河下游河口三角洲地区[5](第62-63页),与谭、刘二氏略同。要之,古九河当不出今河北巨鹿、束鹿以东,衡水、静海以南,山东陵县、庆云以北的平原地带。

以地理度之,简文“明都”当属涂州,“九河”则属夹州。“涂”字下从口,当系战国文字中的饰笔或繁化,[6](第197页)其字或作“塗”,与“徐”俱从“余”得声,可以通假[7](第836页),是涂州即徐州。“夹”意为夹持、夹辅,夹州当得名于两河夹持其间地,此与古书释冀州正同。《释地》:“两河间曰冀州”。《有始》:“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职方》:“河内曰冀州”,《尔雅释文》引马融说:“在东河之西,西河之东,南河之北。”《禹贡》虽未明言冀州之界,但据孔颖达《正义》,其说与马融相同。冀州三面临河,诸书只说两河间,《禹贡指南》(卷一)云:“举其二则三可知也”。如果夹州不是指冀州,以冀州之大,禹治水首功即在冀州,而简文曾无一语及之,这是很难讲得通的。

但九河却属《禹贡》兖州。实则前人于此多有怀疑,唐孔颖达《禹贡正义》曰:“河自大陆北敷为九河,谓大陆在冀州,嫌九河亦在冀州”。宋程大昌《禹贡论·禹贡山川地理图》(卷上):“九河播于兖州之北,斜入乎冀矣。”傅寅《禹贡说断》(卷一):“今观《禹贡》,而冀州不言疏九河,以九河为兖州之地,而首言于兖州故也。”这都是一方面认为九河应当属冀州,另一方面又见九河在《禹贡》兖州,而作的曲折的解释。清人何焯《义门读书记》(卷十六)又作调停之说:“古说九河在沇(按即兖字)之境,不在冀东,据沇有‘九河既道’之文也。然《禹贡》又言,‘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大陆即今钜鹿,又迤而北,其非沇境可知。”是将九河分为二区,一在兖州,一在冀州。其实九河属冀州,是史有明文的,《盐铁论·险固》云:“晋有河、华、九河”,而晋国所在正是冀州[8](第2页)。

更进一步看,九河的归属,可能还与古代黄河下游河道变迁有关。据谭其骧先生研究,黄河下游河道见于先秦文献记载的约有三条,一是《禹贡》河,自河南浚县西南宿胥口北行,经内黄、曲周、巨鹿,至河北深县折向东行,经山东青县,至天津以南入海;二是《山经》河,深县以上全同《禹贡》河,自深县继续北行,经蠡县、高阳、安新,然后东行,经河北霸县,至天津北入海;三是《汉志》河,自宿胥口分流,东行经濮阳、馆陶、高唐,又北行经东光,至山东黄骅以南入海。“《汉志》河具体经流虽到汉代才见于著录,却是见于记载的最早一条黄河下游河道”,“有可能先有《汉志》河,某年(按:当是周定王五年前602年)从宿胥口北决而形成《禹贡》、《山经》河”,“约在前四世纪四十年代左右,齐与赵、魏各在当时的河道即《汉志》河的东西两岸修筑了绵亘数百里的堤防,此后《禹贡》、《山经》河断流,专走《汉志》河,一直沿袭到汉代”。从文中所附地图看,古九河约在《汉志》河以北,《山经》河、《禹贡》河以南。[4](第48-64页)由此似可推定,《容成氏》九州划分是以《汉志》河为背景,九河属河以北的冀州(夹州);而《禹贡》则是《禹贡》河或《山经》河为依据,九河属黄河以南、济水以北的兖州。

至于孟诸泽的归属,史载亦有异辞。《禹贡》豫州:“导菏泽,被孟豬”,是孟豬属豫州。《职方》青州“其泽薮曰望诸”,是属青州。《说文·艸部》、《风俗通义·山泽篇》并同《职方》。对于这种两属的现象,宋人夏僎《尚书详解》(卷七)称:“《职方》望诸乃青州泽薮名,今《禹贡》乃属豫者,周无徐州,徐并于青,青州时近在豫州之正东,故得兼有孟豬也。”清人孙诒让《周礼正义》也说:“《禹贡》淮、泗、沂并在徐州者,后注谓周青州则《禹贡》徐州地,是也。”可见孟诸处于诸州交错地带,出此入彼是正常现象。《有始》云:“泗上为徐州,鲁也。”又《释地》:“济东曰徐州”,郭璞注:“自济东至海。”济水以东、以鲁国故地为中心的泗水流域,是早期徐人活动的中心地区。《左传·定公四年》:“分鲁公以……殷民六族,条氏、徐氏……因商奄之民,命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杜注:“少皞虚,曲阜也。”《史记·鲁周公世家》载伯禽即位之初,“淮夷、徐戎亦并兴反,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作《肸誓》。”《肸誓》见于《尚书》,作《费誓》,文中有“甲戌,我惟征徐戎。”可见直到西周初年,徐人还居于曲阜一带,只是后来受到周、鲁之人的打击、挤压,才陆续南迁至淮河两岸。[9](第166-167页)《史记·齐世家》“田常执简公于徐州”,《集解》:“《春秋》作舒州”,此舒州亦见《左传·哀公十四年》,在今山东黄县西南。《田敬仲完世家》载有另一处徐州,在河北大城县。[10](第24-25页)这两处古“徐州”都不在《禹贡》徐州范围内,或可作为简文徐州偏北的证据。

竞州、莒州

竞州、莒州对应的是淮水和沂水。淮水发源桐柏山,东流,与泗水、沂水会合,又东流入海。古沂水有多条,通于淮水的沂水发源山东沂源县,南流经沂水、沂南、临沂、郯城,至江苏邳县入泗水,又南流经宿迁、泗阳,至淮阴入淮。古代河流有互受通称之例,沂水入泗水后的下游亦可称沂水。

《禹贡》称“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简文徐州已见上考,竞、莒二州约当《禹贡》徐州南境。《职方》:“正东曰青州,其山镇曰沂山,其泽薮曰望诸,其川淮泗,其浸沂沭。”《汉志》淮、沂二水亦为青州川浸。但望诸于简文属徐州,与淮、沂二水并不同属。其它文献对于淮、沂二水的归属,不出徐州和青州二说,可知《容成氏》九州在这一带的划分,是不同于任何一种传世文献的。

简文“莒”字从竹从膚,李零先生已正确指出,其字与春秋莒国铜器自称相同,[1](第269页)莒州得名当与莒国、莒人有关。莒之来源,甚为古老,杜预《春秋释例》称:“莒国,嬴姓少昊之后。周武王封兹舆期于莒,初都计,后徙莒。”“计”即计斤,位于今山东胶县南。“莒”即今山东莒县,正当沂水流域。《春秋》及《左传》对莒事记述极为频繁,共达五十多处。春秋前期其疆土北抵潍水上游,东北及于计斤,西越沂水,南至今江苏赣榆县。莒州得名或以此时莒国疆土所至为背景。春秋中期以后,在齐、鲁等国的侵蚀下,莒境日益缩小,终于公元前431年灭于楚。[11] (第275-279页)由此可见,简文莒州当偏北偏东,在沂水流域;竞州当偏西偏南,当淮水流域。

藕州

简文藕州在蒌水、易水流域。《山海经·北次三经》:“又北三百里曰泰戏之山,……虖沱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溇水。”郭璞注:“(溇)音楼”,一本作“娄”[12] (第115页),郝懿行《笺疏》:“案《地理志》云,代郡卤城,虖池河东至参合(按:当是户之误)入虖池别。疑虖池别流即溇水矣。”《汉志》两见虖池河,一即郝疏所引,在代郡卤县下;一在勃海郡成平县下:“虖池河,民曰徒骇河。”徒骇为九河最北面的支流,是汉代民间相传虖池河走九河故道。所谓虖池别,《汉志》河间国“乐成”县下:“虖池别水首受虖池河,东至东光入虖池河。”“弓高”县下:“虖池别河首受虖池河,东至平舒入海。”又于信都国“信都”县下云:“故章河、故虖池皆在北,东入海。”后之学者多据此恢复古虖池河[13] (第350-352页),实际上《汉志》有关这一部分的水道记载是有矛盾的,未可尽信。[14] (第6页)《山海经·海内东经》:“虖沱水出晋阳城南,而西至曲阳北,而东注渤海,入越章武北。”反映的仍是汉代水道状况。《水经注》虖池河部分已经亡佚,其《易水篇》云:“易水迳(安次)县南,鄚县故城北,(熊会贞疏以为二县互倒)东至文安县,与虖池合。《史记》苏秦曰:燕长城以北,易水以南。(杨守敬疏以为北、南互倒)正谓此水也,是以班固、阚骃之徒,咸以斯水谓之‘南易’。”《史记·苏秦列传》:“(燕)南有嘑沱、易水”,《正义》:“易水出易州易县,东流过幽州归义县,东与呼沱河合也。”可见“南易”水与虖池水相合,东流入海。我们以为简文“通蒌与易”,正是指此二水。《职方》“并州”:“其川虖池,呕夷,其浸涞、易”。《容成氏》藕州正当《职方》并州。

荆州、阳州

“阳”字从邑从昜,《鄂君启节》“大司马邵阳”写法与此同,可见即是阳字。《淮南子·地形训》:“正东阳州曰申土”,注:“申,复也”,意谓阳气复起东方。[15] (第313页)《禹贡》、《尔雅》、《职方》、《有始》及《说苑·辨物》均作“扬”,或作“杨”。扬、越双声,或以为扬州得名古越国越族,越之灭吴在公元前473年,由此推论九州是战国时代的产物。[16] (第331-332页)简书阳州不作扬,其得名恐与越国无关。

“三江五湖”,李零先生注:“《周礼·夏官·职方氏》:‘东南曰扬州……其川三江,其浸五湖。’《禹贡》有‘三江’而无‘五湖’,曰:‘淮、海惟扬州,彭蠡既豬,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似‘三江五湖’在长江下游今鄱阳湖至太湖一带。但简文‘三江五湖’是并荆州而说,其范围可能还包括长江中游一带。”[1] (第270页)其说是也。按五湖即震泽,亦名具区,即今太湖。“三江”前人说法颇为纷岐。《山海经·海内东经》:“岷三江:首大江出汶山,北江出曼山,南江出高山。高山在城都西。入海,在长州南。”《初学记》卷六引郑玄说,以为长江合汉为北江,会彭蠡为南江,岷江居其中,则为中江。又引《荆州记》:江“至楚都,遂广十里,名为南江;”沔水“东会于彭泽,经芜湖名为中江;东北至南徐州名为北江。”苏轼《书传》(卷五):“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至海,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于海,为中江;自嶓冡导漾,东流为汉,过三澨、大别以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以入于海,为北江。”程瑶田《荆州江汉扬州三江异名同实说》云:“彭蠡下之北江、中江,即彭蠡上之汉水、江水。观导江、导江两篇经文,最为明晰也。是故荆、扬二州分界处在彭蠡,而汉水即于汇泽为彭蠡处与江混为一流,故于彭蠡下失汉之名,而别之为北江。江水亦迤北会于汇处,为汉水所乱,故于彭蠡下变江之名,而别之曰中江。是故扬州之得名三江者,生于北江、中江之名,而中江之名实生于南江,故谓扬州为三江,以彭蠡为之界;而谓荆州为江、汉,亦以彭蠡为之界。”“知江、汉与北江、中江之所以异其名,则知三江与江、汉之所以同其实矣。”“合为一江,实分由三水,不可不于此各立主名。曰北、曰中,不言南而南自见,巨曰一江哉?是三江而已矣。”[13](第21-23页)古人有解三江如此者,可释简文之惑。

叙州

叙字下从口,当是战国文字的饰笔或繁化[6] (第197页)。《说文》:“叙,次第也。”古字通“序”。[7] (第836页)《尔雅·释言》:“豫,叙也。”《春秋元命包》:“豫之为言,序也。”[17] (第641页)是简文叙州即豫州。叙州对应的伊、洛、瀍、涧四水,在传世文献中亦属豫州,《禹贡》“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职方》豫州:“其川荥、雒”。《禹贡》:“导洛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又东北入于河。”四水之中,洛水最长,伊水其次,涧、瀍是在洛阳附近流入洛水的二条小河,瀍水全长不过七十里。《书·洛诰》:“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可见二水入洛处相距不远。伊水出河南卢氏县,流经嵩县、伊川、洛阳,东至偃师注入洛,全长四百五十里。洛水会合三水,总体流向是东偏北流,在巩县东北入黄河。简文说“东注入河”,大的方向是不错的。按豫州之“洛”,《禹贡》、《史记》作“洛”,《职方》、《汉书》作“雒”。《说文》水部“洛”字条下段玉裁《注》,以为雍州之洛水作“洛”,豫州之洛水当作“雒”。今本豫州洛水作“洛”,系曹魏时所改。王先谦《汉书补注》引王念孙说,亦以为豫州之“洛”当作“雒”,“雒”改为“洛”,系唐人卫包所为。但简文正作“洛”,可知战国时既已如此,段、王之说不确。

虘州

“虘”字下从又。虘州所对应的泾、渭二水在传世文献中属雍州,泾水发源今甘肃平凉县西崆峒山,东南流经陕西高陵县南入渭水。渭水发源甘肃省渭源县,东流至陕西华阴县东北入黄河。泾、渭二水的流向,先是东南流,然后是东流,入黄河。《禹贡》导水:“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山海经·西次四经》鸟鼠同穴之山,“渭水出焉,东流注于河。”《水经·渭水篇》历叙渭水源流,最后也说“又东过华阴县北,东入于河。”《汉志》陇西郡“首阳”县下:“《禹贡》鸟鼠同穴山在西南,渭水所出,东至船司空入河。”诸书所记,皆以渭水为东入河。简文“通泾与渭,北注之河”,“北”当是“东”字之误。

虘州当得名于虘(从氵,下同)水,《说文·水部》收从水从虘之字,以为“从水,虘声”。王筠《句读》:“群书作‘沮’”。今本《水经注》作“沮水”,赵一清《水经注释》以为古本《水经注》作“虘水,今俗误作‘沮’”。《史记·夏本纪》“漆沮既从”句下,唐司马贞《索隐》引《水经》亦作古本,云:“沮水,《地理志》无文”。今本《汉志》北地郡“直路”县有“沮水”,《索隐》云“《地理志》无”,或司马贞所见《汉志》本亦从古作“虘”。但“虘”作“沮”,由来已久。沮水发源今陕西富县西北,东南流至黄陵县入洛水。漆水约当郑国渠,在陕西蒲城南入洛水。二水会合后名漆沮水,入洛后又名洛水,洛水南流入渭水。此水即上引《禹贡》之“漆沮”水,亦即《职方》“其浸渭、洛”之洛水。《诗·大雅·绵》:“民之初生,自土漆、沮。”此沮水在泾水以西,与《禹贡》漆沮水在泾水以东不同,是另一条水。

 

综上所考,可作如下推论:一、先秦文献中,《禹贡》九州独有梁州,《尔雅》独有营州,《职方》独有并州。《容成氏》九州不同于任何一种传世文献,而较接近《职方》,简文九州是一个独立的系统。二、《容成氏》九州系叙事而非制度,九州范围多未明了,约略而言,处于三方(东为海)边地的荆、阳、虘、藕四州与传世文献较为符合,而处于黄淮平原及山东半岛的夹、竞、涂、叙、莒五州则与传世文献区别较大。三、由莒州得名、藕州水系和九河的归属,似可推知《容成氏》九州形成于两周之际或春秋前期。

注释:

①              从陈剑、刘乐贤、颜世铉诸先生读,畚为盛土器。参看陈剑《上博简〈容成氏〉的竹简拼合与编连问题小议》,简帛研究网2003年1月9日;刘乐贤《读上博简〈容成氏〉小札》,简帛研究网2003年1月13日;颜世铉《上博楚竹书散论(四)》,简帛研究网2003年2月3日。

②              此字原从氵从乍从木,李零先生读为“阻”。 许全胜先生以为“渫”之误,读为泄(《〈容成氏〉补释》,简帛研究网2003年1月14日)。但简文“决九河之泄”似不可通。按“柞”可读为“迮”,俗字作“窄”,意为狭窄,迫蹙。九河故道狭窄,水流急迫,禹疏而通之。疑莫能定,姑从原释。

③              此字亦见包山二号墓255、258号简及包签,原释文作“蓏”,承陈伟先生告知,此字当释为“藕”。今从其说,并致谢忱。陈说见《竹书〈容成氏〉所见的九州》,稿本。

④              由于这一地区古今水道变化极大,二水流经已难确指。《中国历史地图集》春秋“北燕”图幅于此地区只画一条濡水,余水均缺不画。战国“燕”图幅以前350年为标志,虽画出呼沱水和易水,但它们都流入《山经》河,不入海。这也反映出简文九州背景是在战国以前。秦汉图幅所画虖池水、易水二水,各自单独入海,并不相合,较之先秦已有变化,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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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纬书集成[Z].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

 

Some Simple Notes on the Jiuzhou(nine states) in the Rongchengshi Bamboo Text

Biography:YAN Chang-gui(1965-), male, Docter, Associate professor, School of Humanities, Wuhan University, majoring in historical geography.

Abstract: The Jiuzhou(nine states) in the Rongchengshi容成氏bamboo text are differ from the literatures that have been handed down from ancient times but similar to that in Zhouli Zhifangshi周礼·职方氏 and unattached. The range of margin in bamboo are similar to that in literatures and the center disputed. Rongchengshi’ Jiuzhou had been formed in Spring and Autumn times.

Key words: Shanghai museum bamboo slips; Rongchengshi; Jiuzhou(nine st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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